三场泪

组屋高墙上的绿儿(郭诗玲摄)
星期六,成天,坐在窗边学习,时而遥仰隔壁组屋最顶层住户白色外墙上的一株绿儿。这是在十几层高,无泥(姑且不当水泥是泥)的情况下,阳光、空气、雨水三角恋的意外结晶(情况太复杂,不分父母,通称家长或监护人)。尽管未得任何培植照料,绿儿气宇昂轩,蓝天也沦为其背景,心中左右血管也不禁为其伟大的生命力互拍叫好。

星期天,早晨,别过小天下的绿儿,决定过关探望朋友母亲。关卡那里搭德士是要买固本的,以防司机漫天开价,毕竟开德士的并非如字面上皆为有德之士,害群之马还是有的。欲望与管制总是层层交叠,你高一尺,我高一丈,如同李宗伟与林丹把玩那轻如鸿毛的战局,过程往往重如泰山,难分高下。

窗外绵绵细雨,下车来到医院。医院是血来血往的地方,这座高龄74岁的建筑满身干血,让人以为来到了马六甲红屋,不过这是英国人建的不是荷兰人,前面是柔佛海峡也不是马六甲海峡。探病的着装必须非常端庄,还好之前其他朋友提醒过了。寻找病房途中,远见一位银发阿姨独坐在廊道窗边。近身经过时只见她哭得凄凉,泣不成声。很久没见陌生人大哭了(小孩不算),连忙递上纸巾。她说儿子刚入手术房,他的心脏很痛很痛,她很担心很担心。实在太凄凉了,安慰了几句也很想哭。走在开放式病房的埂道上,总不忍多看,俨然一幅贫病交加的人间疾苦图。医院,总让人神伤。

离开医院后,和朋友吃中饭,一问起其母的病情,未语泪先流,干捞面成了汤面。这场病如骤雨,毫无预警地狂浇在这个家庭之上,非让每个成员淋透不可。之前没有任何不适,原来是蓄锐伏击,打得人得在裁判的倒数十声中挣扎起身,踉跄应敌。同样的,安慰了几句,外加心疼朋友心力交瘁,憔悴不堪,结果两人对食对哭,为两碗面提供了高级有机汤,咸味纯天然,不含防腐剂。同时异地,有人为选购哪个名牌包包而烦,有人为庞大的医药费而愁。我们社会的坚尼系数是否能离乌托邦似的“0”更近一些,远离那可怕的“1”?

过几天,和另一个朋友吃中饭,聊起工作,朋友说出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失败后,潸然泪下,我始料不及。其实我不觉得朋友人生失败,因为其乃一个一旦卯起劲来,将锐不可挡,成功势必信手拈来之人,关键只在于其是否愿意努力。好强的朋友似对自己为何在我面前展现脆弱而害羞,旋即转换话题,让那场泪就像过境雨一样,随风飘走。

阳光总在风雨后,老话了。即便客观环境不还阳光,让心放晴却是自己能做到的,墙上都能有绿,心中怎能无光。与其心随境转,不如境随心转,因势利导,坐看云起。

(《联合早报·现在》,2015年1月21日(星期三),第2版)